報紙和教材，本是兩件不相干的事情，但由于用紙標準的改變，竟形成了一對強烈對比的奇特現(xiàn)象。當中外大報打著響應綠色運動號召、保護環(huán)境旗號，爭相 “瘦身”，使“窄版”逐漸成為國際流行“黃金報型”行業(yè)新標準之際，我國中小學教材卻在2001年以向“國際標準開本”過渡為由，開始“胖體”。并且據(jù)說，從2008年秋季教材開始，將全面推行新標準。屆時，不僅眾多教材印刷廠的787規(guī)格印刷機將全部閑置或淘汰，而且，包括所有為中小學教育提供相關服務的行業(yè)，也將引發(fā)一場改標準大戰(zhàn)，由此所帶來的社會資源浪費將十分巨大。
“官方”：報紙“瘦身”的理由與教材“胖體”的說法
國內外報紙：大報“瘦身”，“窄版”流行。與傳統(tǒng)的嚴肅大報相比，“另類報紙”小報最早特指在有軌電車上閱讀方便的微型報紙，后來專制以轟動性報道為賣點的小型報紙，它的讀者對象不再是政治精英和受良好教育的社會賢達，而是普通大眾，特別是工人、職員和其他“口袋里有點小錢，需要鮮活故事來刺激想像力”的非專業(yè)人士。這些人不大關心政經大事，對體育、犯罪案件、名流逸聞和生活奇事充滿興趣。因此，在許多國家，以嚴肅新聞為主的所謂“大報”一向對 “小報”嗤之以鼻，并首先從版面大小上就與后者劃清界限。近年來，隨著越來越多的讀者轉投向互聯(lián)網或其它媒體資源，大報的銷量每況愈下。小報的“苗條身材”越來越受到讀者的青睞，很多大報為此羨慕不已。英國《獨立報》和《泰晤士報》率先將版面小報化，《紐約時報》、《華爾街日報》等傳統(tǒng)大報則放下身段，改版“瘦身”，加入新聞行業(yè)標準的“窄版”報紙行列，爭取吸引更多眼球。國內方面，一些市場化大報也紛紛跟進，如《北京晨報》寬度由781mm改為 680mm。
大報“瘦身”的理由：
一是順應形勢，向著更小、更方便的目標前進，留住日漸稀少的讀者。大報改為“窄版”后，“瘦一點，精神一點”，顯得清爽，便于閱讀，降低了讀者接受信息的費力程度，更為適合在公園長椅或者地鐵、汽車、飛機等環(huán)境里閱讀，會得到更多讀者的青睞。2003年引領此次報紙尺寸改革大潮的業(yè)界知名媒體 ——英國《獨立報》1990年銷量曾達40萬份，而“瘦身”前的銷量已經下滑到20萬份。轉換尺寸后《獨立報》的發(fā)行量提升了20%。
二是節(jié)省印刷費和紙張費用，進一步降低成本，緩解印刷費用和原材料上漲壓力。1995年到2000年間，報界剛剛從54英寸縮到50英寸，現(xiàn)在 48英寸正在成為國際流行“黃金報型”行業(yè)新標準。如《紐約時報》每年可因此節(jié)省約1000萬美元，《華爾街日報》在美國本土仍保持原尺寸，僅在歐洲和亞洲印刷發(fā)行“窄版”版本每年就能節(jié)省約1700萬美元。
三是彰顯綠色、效率理念。森林的面積正在減少，繼續(xù)沿用以前的寬度實在浪費，節(jié)約用紙能夠表示自己對環(huán)保事業(yè)的的責任感和實際行動上的支持，樹立更好的社會形象，同時，大報“瘦身”也已經成為一種顯示自己有效率的儀式。四是“窄版”成為趨勢，“瘦身”后廣告商可以直接采用在其他報紙上投放的平面廣告，能吸引更多的廣告。五是將催生相關價值鏈，增加報紙贏利渠道，如手機報、A4式電子報紙。英國《衛(wèi)報》的“G24”、《每日電訊報》的 “TELEGRAPH 4PM”等可以在網上下載后，用A4紙打印出來在路上閱讀。
我國中小學教材：推進開本“國際化”，全面“胖體”。 2001年，新聞出版總署、教育部、國家質量監(jiān)督檢驗檢疫總局聯(lián)合下發(fā)關于實施《中小學教科書幅面尺寸及版面通用標準》和《中小學教科書用紙、印制質量標準和檢驗方法》兩項國家標準的通知，開始在中小學教材出版印刷中推行所謂的“國際開本”，將多年流行的中小學基本幅面尺寸由787*1092（mm）改為 890*1240（mm），要求“所有與中小學教科書印制有關的印刷設備、紙張和原輔材料的生產及供應單位，應按照標準組織生產和供應。”“凡有生產能力印刷標準幅面尺寸教科書的印刷企業(yè)，應嚴格執(zhí)行這兩項國家標準；尚無生產能力印刷標準幅面尺寸教科書的印刷企業(yè)，要根據(jù)自身的技術水平、經濟狀況制定相應的設備改造規(guī)劃和五年之內的過渡措施與計劃，盡快改造設備，以適應這兩項國家標準。”
教材“胖體”的說法：
一說為提高編印質量、降低價格。按照印發(fā)標準通知里的說法，是要落實“《國務院辦公廳轉發(fā)體改辦等部門〈關于降低中小學教材價格，深化教材管理體制改革意見〉的通知》精神”，“提高中小學教科書編印質量、降低價格以減輕學生家長特別是農村學生家長的經濟負擔”。筆者對此說法難以茍同。
首先，編印質量與紙張規(guī)格之間其實并無必然聯(lián)系，改變紙張規(guī)格怎能提高編印質量？
其次，紙張規(guī)格變大之后，因為成本加大，實際的結果是提高了價格，而且，按照2006年國家發(fā)改委、新聞出版總署公布的基準價格，“國際標準開本”也比非標準開本印張單價平均要高20%左右。
第三，幾年來，教材印制的豪華風、高價格并未因此而剎住，以致發(fā)改委、新聞出版總署2006年專門發(fā)出通知，對封面、插頁用紙克重進行控制，并基本上屬于強制性地將教材價格降低了10%左右。
第四，改變開本后，因為每張紙的面積擴大，直接的后果是大大增加了用紙總量（以重量計），加大了出版社、印刷、發(fā)行等環(huán)節(jié)的成本壓力，對保證教材質量帶來不利因素。出版社既要承擔國家行政手段降低價格的成本，又要負擔改用標準規(guī)格后的成本差價（標準規(guī)格的紙張采購單張成本提高28%，而教材印張單價只提高20%左右），最終只好在紙張訂購上想辦法，或者改規(guī)格，如用880*1230代替890*1240，用770*1092代替787*1092 等（雖然僅僅能降低2%的成本），或者多方比價，設法采購低價紙張，至于說紙張質量，也只能大致過得去就行，實在顧不了那么多了；印刷廠也因為工價相應降低，也只能設法購買低價油墨、熱熔膠等物料。實際的情形也是這樣，2007年春、秋兩季教材紙張的質量，一季不如一季，尤其是2007年秋季教材用紙，不僅質量不好，而且，由于付印時間大大推遲，各地集中用紙，紙廠備紙不足，出現(xiàn)了幾年來少有的賣方市場，一些剛剛下線的紙張就上機印刷，掉粉、打褶等問題不斷，即便這樣，一些印刷廠還是在大干之際出現(xiàn)了部分印刷設備停機待料的現(xiàn)象。學生、家長、媒體不知內情，紛紛呼吁教材不能價格降低，質量也降低，退、換書情況大量增加，出版社、印刷廠、書店等有苦沒處說。
第五，客觀上助長了教材送評樣書“弄虛作假”的風氣。前幾年教材用紙及其它輔助材料質量好的時候，送檢樣書多是從大批產品里挑選，2007年春季教材以來，從大批產品中挑選，自然沒辦法送樣檢測，于是，許多出版社、印刷廠只能采購專門的紙張和其他輔料，單獨印刷。這無形中又進一步加大成本，將迫使出版社、印刷廠在其他方面想更多的辦法來壓低成本，形成惡性循環(huán)。
幾種教材用紙規(guī)格對比表
| 未裁切單張紙尺寸 | 未裁切單張紙面積 | 1/16成品規(guī)格 | 1/16成品面積 | 原紙面積比率 |
| mm | mm2 | mm | mm2 | 以787規(guī)格為1 |
| 787*1092 | 859404 | 184*260 | 47840 | 1 |
| 770*1092 | 840840 | 184*260 | 47840 | 0.98 |
| 890*1240 | 1103600 | 210*297 | 62370 | 1.28 |
| 890*1194 | 1062660 | 213*280 | 59640 | 1.24 |
| 880*1230 | 1082400 | 210*297 | 62370 | 1.26 |
二說為減輕視力負擔？據(jù)媒體報道，一位參加語文教材編寫的老師說，開本變大也是為了減輕孩子視力壓力。如語文教材，哪怕是一年級小學生的語文書，都免不了段落文字的閱讀，看得久了，容易產生視覺疲勞。所以討論的時候，就決定將字體稍微放大一點點，適當增加行間距，留出足夠大的頁邊距，這樣視覺上會舒適一點。對此說法，一些教育專家首先就不予認同。教育專家熊丙奇表示，教材一般都是由教育主管部門負責進行內容和外形的標準制定，但制定新標準時，是否廣泛聽取了意見，尤其是是否聽取了教材的直接使用者學生本人和學校的意見？對于相關部門解釋教材調整是為變大字號、擴大行距以保護視力的說法，熊丙奇認為是站不住腳的。沒有證據(jù)證明學生近視率上升是因為使用了小開本的教材，學生近視的最主要原因還是用眼不科學。此外，保護視力只要在字號和行距上做到比例科學就行，和開本無關。事實上，此前小開本老教材的字號和行距已遠遠大于普通書的標準了。
“瘦身”與“胖體”的“消費者”及相關方：幾家歡樂幾家愁
大報“小報化”和“瘦身”在消費者中引起共鳴，受到普遍歡迎。據(jù)某報“瘦身”后的讀者調查和座談了解：大報“瘦身”之后，視覺效果更好，而且也節(jié)省了成本，為社會節(jié)約了資源；小版的報紙翻閱起來太麻煩，內容容易看混，大版的報紙看起來清晰，但稍寬，老人和孩子翻閱起來有些吃力，大報“瘦身”后，方便了閱讀，感覺更親切；在公交車上看報紙，原來的報紙打開后，胳膊通常需要伸很長，不方便閱讀，從細微處關愛讀者，改成“瘦報”后可以有效解決這個問題；“瘦身”后給讀者一種清爽脫俗的新鮮感，能消除視覺疲勞，讓讀者更喜歡。
中小學教材“胖體”使印刷廠左右為難，消費者怨聲四起。
一是教材印刷廠更新設備舉步維艱。一臺用于教材生產的大型印刷設備動輒數(shù)十萬乃至數(shù)百萬，對于近年來已經處于嚴重微利甚至虧損的眾多教材印刷廠來說，正常的設備更新改造已顯吃力，要大量更換不符合新標準規(guī)格的印刷機，更是一項難以承受的投資。而且，現(xiàn)在還無法預知不斷擴大使用范圍的政府招標免費提供給部分學生的教材，將來是否還繼續(xù)堅持小開本、黑白印刷，舊規(guī)格的印刷機要不要保留，保留多少，都很難決定。如果既要保留舊的印刷設備，又要添置大量符合新標準的印刷設備，就不僅要添設備，還要擴大生產場地，否則將無法滿足旺季生產要求。而要添置設備和擴大場地，不僅財力上承擔不起，而且將在淡季時使更多設備閑置，不只造成浪費，甚至將使本來就經營困難的企業(yè)拖垮。印刷設備換與不換，真可謂左右為難。
二是本意在于統(tǒng)一教材用紙標準，但在目前造成的實際結果是規(guī)格更加多樣化。不斷擴大范圍的政府免費教材許多品種又恢復到小開本、黑白印刷；教材用紙新標準出臺后，正逢教材多次降價，為了減輕成本壓力，數(shù)十家教材出版社各出高招，有的甚至專門定制了特殊規(guī)格的紙張，使教材用紙規(guī)格更加五花八門；教材征訂烽煙四起，以致一個年級，各門功課采用不同出版社的版本，各出版社不同科目又使用不同規(guī)格的紙張，結果學生手中的教材開本就更是花樣繁多，大大小小，長長短短，整理起來也頗為傷神。
三是引發(fā)教育相關服務業(yè)連鎖反應，帶來社會資源浪費，并且小學生肩上的負擔更加沉重，教材價格攀升，教育“減負”成為一句空話。教育專家熊丙奇教授認為，教材使用者眾多（數(shù)以億計），稍有變化便會引發(fā)不小的影響。教材由小開本變成大開本同樣引發(fā)了連鎖反應———原先根據(jù)小開本教材購買的書包小了，課桌的臺面和抽屜說不定也容不下大教材了，包書皮也小了，而這些配套的東西一更換，就會造成很大的浪費。事實也正是這樣，“超大”教科書苦了孩子，難倒家長，原本16開的大課本變“胖”了，買不到書套，也塞不進書包，書那么大，背在肩上重死了。一本攤開的特16開課本加同樣大小的練習冊，就占了一張雙人課桌3/4，低年級孩子要在課本上半部寫字都不方便。價格也進一步攀升，如某新開本教材“漲”了0.45元，內容并沒太大變化，字體和圖片大小也與上年幾乎一樣。紙張利用上的總體感覺是邊距大，文字量少，留白多，浪費大。對此，教育專家呼吁：大身材課本不僅浪費資源，還給孩子書包加負擔，該“瘦瘦身” 了。
教材“胖體”，引發(fā)話題不斷
可能打斷本來就脆弱的教育資源“生態(tài)鏈”。世界上許多發(fā)達國家的教材都是循環(huán)使用的。據(jù)說，美國一本教材平均有8個學生使用，一本教材的平均使用壽命為5年；德國為了便于教材的循環(huán)使用，學生教材的所有權屬于學校。我國的森林資源嚴重缺乏，但卻有1.8億中小學生，1000多萬中小學教師。每年僅中小學課本就有1萬多種、80多億冊。據(jù)估算，生產這些教材的紙張要耗費300多萬畝木材、52800多萬噸淡水和600多萬噸的燃料。因此，近幾年，課本的循環(huán)利用一直是“熱炒”的話題，并已有部分地區(qū)個別教材開始試水“代代相傳”的循環(huán)使用方式。但按照國家標準，中小學教材卻要采用大開本。而中小學的配套教材里，包括教學磁帶、教輔，在發(fā)新書的時候一并發(fā)給學生。據(jù)報載，不少家長表示：一學期下來，有的磁帶甚至包裝也沒打開，更別提使用了；練習冊質量不高，孩子寫兩頁就閑置下來，最后當廢紙賣掉。教育資源究竟該怎樣節(jié)約？僅是從16開到A4，學生寫字不便、家長買不到書套、出版社被指圖利等問題就層出不窮。節(jié)約并不單純是教育主管部門、學校、學生或家長一方面的問題，任何一個環(huán)節(jié)的細節(jié)未被考慮進去，都可能打斷這條脆弱的“生態(tài)鏈”。
教材“減負”要從源頭抓起，關鍵是提高教育出版產業(yè)集中度，在擴大規(guī)模效應中降低成本，實現(xiàn)共贏。改變一下教材的用紙規(guī)格，絕對起不到降低價格、減輕家長負擔的目的。要想達到這個目的，必須從教材出版的源頭抓起，如改變“一綱多本”格局，阻止數(shù)十種版本混戰(zhàn)的局面，斬斷伸向教材出版的黑手，從根本上鏟除教材出版發(fā)行領域商業(yè)賄賂的土壤，同時也挽救一下教育界官員的命運。據(jù)報載，一位業(yè)內人士稱，一本教材的出版與發(fā)行背后往往有幾幫利益方都得到收益。今年你少得了，明年讓你多得一些，彼此照應，心照不宣，反正賺的是學生的錢。2004年，《市場報》記者關注教材改革問題時，那一年全國有40多個教育廳局長因教材問題落馬；2007年后，全國因教材問題落馬的各類教育官員涉案數(shù)額越來越大，涉身“窩案”的官員也越來越多。教材的價格要降低，從產業(yè)鏈來說，應該走規(guī)模化、集中化的路子。在世界上，出版界中教育出版的產業(yè)集中度最高，無論是在市場主導的發(fā)達國家，還是在政府主導的發(fā)展中國家，教育出版市場都由少數(shù)幾家公司掌控。如美國，四大公司掌控了基礎教育圖書市場的70%份額，而英國五大公司占到67%，相比之下，中國教育出版市場的集中度要低得多。教育出版因為規(guī)模大，完全可以自己建廠印刷；因為目標讀者是學生和老師，目標機構是學校，完全可以繞開經銷商，直接銷售，由出版商掌握營銷主動權，并且在每一個環(huán)節(jié)上，包括學習用書和工具書上，都能夠主導。借助高集中度，還可以推進品牌化，更能夠降低成本，搞好服務，實現(xiàn)教育、出版及相關環(huán)節(jié)的共贏。
教材設計要實用為本。據(jù)報載，一些教育界人士認為，教材主要看內容，課本設計得太大、太豪華不實用。課本變大了書包就重，孩子負荷更大了。教材設計應多考慮實用性，現(xiàn)在倡導建設節(jié)約型社會，教材越變越大、磁帶、光盤等捆綁式銷售，實在不合節(jié)約理念。另外，現(xiàn)在的教材多不標注供哪一個年級使用，而且版本實在太多，不僅不同地區(qū)的學校所用課本不同，同一地區(qū)的不同學校也可能選擇不同課本，連教委的工作人員為自己的孩子買書也有弄暈的時候。如果家長或學生自己買教材，只知道年級、科目肯定不夠，一定得跟老師打聽清楚大綱類型、出版社、編輯單位、主編、版本時間等，一樣沒對上都可能出錯。這樣舉手之勞的事情都不加以關注，出版為教育服務，豈不是一句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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